激發高等教育改革的創新創造活力

　　近三年來，國內一些雙一流高校陸續取消了研究生發表論文的硬性規定，如2019年4月清華大學率先發布《清華大學修訂〈攻讀博士學位研究生培養工作規定〉》。新的規定指出：“不再由學校統一規定博士生在學期間發表論文的硬性指標要求，而是由不同學科分別制定更能反映本學科博士生科研成果價值和創新性的要求。”2020年6月，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研究生院也出臺《研究生申請博士學位創新成果評價規定》，明確論文發表不再作為申請博士學位的限制性條件，評定學位的主要依據為學位論文。2020年12月，華東師范大學制定研究生卓越育人工作方案，其中重要一項就是取消博士研究生論文發表的統一要求。此外，2021年5月中國政法大學、2021年9月貴州大學和上海交通大學等也都陸續取消了研究生發表論文的強制性規定。以上高校對研究生發表論文硬性規定的松綁是針對目前高等教育，尤其是研究生教育中的“唯論文”傾向等一系列問題而啟動的回應與修正。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我國的研究生就隨著本科招生規模的擴大而不斷擴增。根據《2020年全國研究生招生調查報告》中的數據，2020年的考研報名人數共計341萬，錄取人數也高達111.4萬。出于種種原因，大多數高校和科研單位除了規定必須完成國家規定的要求外，還競相增加了要求研究生在讀期間發表學術論文的規定。有些院校還規定要在國內核心期刊、CSSCI檢索刊物，甚至是SCI、EI、SSCI和A&HCI等國際檢索刊物上發表論文。以北京某“985”高校為例，其2012版研究生手冊明確規定“在申請學位前，博士研究生應以第一作者身份在國內核心刊物或國際重要刊物上至少發表或被接受發表2篇論文。未達到要求者，一般不接受其學位申請”。當時的另一所高校則不僅對博士生根據不同的院系專業做出了發表1—4篇核心期刊或者CSSCI期刊論文、1—2篇SCI、EI論文的明確規定，還明確碩士生應至少完成一篇與學位論文內容相關且達到發表要求的論文。其實，在2019年以前，國內的絕大多數高校都將在讀博士研究生發表論文作為其畢業的必要條件，而且論文發表的要求呈現出數量越來越多、級別越來越高的趨勢，因為高校都將研究生論文發表作為拉動該校“學術GDP”的重要增長點。

　　國內高校對研究生論文發表的強制性規定引發了一系列問題。由于研究生人數增幅巨大，發表論文需求量和相關學術期刊實際能夠刊發論文數量存在巨大缺口，這一方面導致學生急功近利地獲取研究成果，許多論文質量平平、重復率高、缺乏創新性、盲目迎合期刊編輯口味等。除了造成學術水準的降低和學風的日益浮躁，還極易引發學術不端現象;另一方面，為了縮短論文發表周期，不少研究生(這里主要是理工科)將目光投向了國外期刊。2018年，一份由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發布的《科學和工程指標報告》顯示，2016年中國發表的學術論文已經超過42.6萬篇，相當于國際總數量的18.6%。而發表在國內期刊上的高質量論文卻越來越少。

　　高等教育“唯論文”的問題引起國家領導和教育部的高度重視。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發表講話時指出：“要深化教育體制改革，健全立德樹人落實機制，扭轉不科學的教育評價導向，堅決克服唯分數、唯升學、唯文憑、唯論文、唯帽子的頑瘴痼疾，從根本上解決教育評價指揮棒問題。”教育部也深入貫徹落實全國教育大會精神，于同年11月開展清理“唯論文、唯帽子、唯職稱、唯學歷、唯獎項”專項行動。2021年5月新修訂的教育法第四條進一步補充和明確了發展教育的意義和內容：“教育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基礎，對提高人民綜合素質、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增強中華民族創新創造活力、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決定性意義。”中華民族的創新、創造活力需要通過健康地發展教育來實現，在高等教育中則必須廢除鐵板一塊的“唯論文”評價機制。

　　當然，必須指出，我們并非片面指責論文發表的形式。論文發表是學者將研究成果分享與討論的一種方式，其本身對學術研究是有益的，有利于文化與技術的新陳代謝。我們反對的是將論文作為唯一的學術評價機制，導致廣大學者本末倒置，為了論文發表而研究、為了滿足畢業條件而制作論文。很多人會問，如果取消對研究生的論文發表要求，那么該如何去評定研究生的學術水平和能力呢?筆者認為，高校可以采取更為靈活的方式來評定研究生的學術水平和畢業資格，對論文的發表可以鼓勵但不是必須，要重引導而非逼迫。事實上，前文提及那些國內高校也并非只是破除舊規定，他們還建立了更為全面的評價舉措。比如，清華大學的新規定就要求“完善資格考試、選題報告等培養環節的實施細則、考核要求和分流與退出制度，推進質量控制要求的精細化、規范化，用客觀、剛性的依據嚴格執行博士生分流與退出”。對于那些思想活躍、學問扎實的研究生，如果他們主動發表論文，導師也應當給予專業性指導并提出中肯的建議。

　　對研究生發表論文不作統一量化要求，是否意味著研究生們可以更加輕松地拿到學位?其實也未必是這樣的。放眼世界來看，就我們所了解的大多數世界一流大學，如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劍橋大學、斯坦福大學等，都只要求博士生修夠學分，通過資格審查，寫出符合要求的學位論文即可，并不要求在讀期間發表論文。但是，千萬不要以為他們的學位更容易拿，其實他們的要求并不少，就以哈佛大學的英語文學和比較文學這兩個專業的博士研究生培養情況來看，他們的修業期間需要修滿規定的學分、學會除英語以外的三門外語、通過資格考試才能進入博士論文撰寫和答辯階段。由于學業繁重、學制嚴格，常有中途轉學或者退學者，讀了五六年拿不到學位半途而廢的情況也時有發生。所以，取消“唯論文”的評價機制，其目標是以更多樣化、更具體、更靈活的考核方式來激發學生的創新、創造能力。

　　廢除論文發表的單一性評價機制，能夠更好地引導學生認認真真求學問、踏踏實實做研究，形成良好的學術風氣，這對于激發高等教育改革的活力也是行之有效的。

　　(作者系集美大學博士)